【敦镜】Tomorrow/明天

CP18.5无料《Tomorrow/明天》




※推荐BGM:Tablo/太阳 - 《Tomorrow》

 

 

 

 

There is no tomorrow till you come to me.

 



 

长夜。


一个寂静得叫人犯困的深夜。


夏日独有的蝉鸣声在这片边界的森林里尤为清亮,刚下过一阵雨的土地还湿润着,散发一股放线菌的味道,完全称不上心旷神怡。

 

中岛敦举着一支来福枪在林立的参天大树间徘徊,他速度不算太快,每走几步路就环顾一下四周,甚至闭上眼睛只用听觉来捕捉这森林中一切不寻常的声音:在这样黑的夜色里他的听力似乎要比视力有用得多。


中岛敦蓦地睁开眼睛:树叶被风吹过时的沙沙声里夹杂了别的什么。


——是脚步声。潮湿的泥土让脚步声显得不怎么真切,中岛敦蹲下大半个身体来,让自己的耳朵更贴近地面,从而能更好的接收到声音信息。脚步声并不沉重,但是步伐却是短促而缓慢的,更像是一个受了伤的少年年纪的人。距离……距离不是很远。


等等,还有一个稍远一点的,成年人的脚步声。好快,仿佛是紧紧跟踪着少年年纪的人过来的一样。

 

这片森林里发生什么都不足为奇,作为已经在这里驻扎了一段时间的新兵,他已经见识到足够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了。中岛敦颠了颠他双手抱在手里的枪,脚下一蹬就加快步伐往声音的方向行进。


隐藏自己气息这档子事可是他们陆军军人的必修课,中岛敦尽管速度很快地在森林里穿行,却几乎是无声无息的。


——就好像是,一只在狩猎期间的成年白虎一样。

 

他在奔跑的间隙里将来福枪上了膛,里面只有一板子弹,不过已经足够他使用了。


他的上司前几日甚至都考虑是否在他放哨期间可以减少给他配备子弹的数量。


他当然是不同意的。废话,枪支和弹药就像是军人的黄金右手一样。


而且像他们这样从军校里出来的职业军人大多都已经过了好多年见不到姑娘的生活,更有甚者像他原先在军校时的某个室友,直接称呼配枪为“美纱子”,睡觉都抱着枪,好像真的把配枪当女朋友似的。


……也的确是很可怜的。


虽然像他室友这样的奇葩还是不太多的,不过至少让人能够理解枪支弹药对于军人的重要性就是了。

 

中岛敦奔跑了约莫几分钟就看到了一个踉跄着跑路的身影。


出乎他意料的是,那是个穿着枣红色和服的女孩子——衣摆沾染了一些脏污的泥土,她用一只手扶住还有一侧肩膀处,手指握住的地方可以看到那片布料已经变成近乎黑色的深色色块。中岛敦猜测是肩膀受了伤,大量的血液渗透了布料后才会这样的。


他的视线停留在女孩子受伤的那只手上良久,随即转了转眼珠子,他视线转移了的瞬间,他就对上了泛着寒光的手枪枪口,对方没有用于瞄准的眼瞳是宝石一样璀璨的蓝色。


中岛敦仿佛得了被掠夺了神经系统一样——他的四肢都僵硬住了,明明来福枪还好好地握在手里,他却像是失去了全身力气,无法举起枪对准女孩子的身体射击下去。


或者说他的潜意识里觉得那个女孩子尽管杀气腾腾的,却对他没有恶意,只是实行她自保的一种手段而已。


不过紧接着他就发觉自己错得很彻底了,眼里毫无一丝波澜的女孩子扣下了手枪的扳机,在他僵直着身体别无动作的时候一枪打中了他的肩头。

 

好痛啊!


这个女孩子怎么一点都不客气啊!中岛敦感觉他都要昏厥过去了。


子弹射中他的范围其实并不大,恰恰相反,子弹只是堪堪擦过他肩头的皮肤,皮开肉绽,深深的血痕已经完全裸露在空气里了:他的作训服当然也被子弹划破了。不只是疼痛,因为子弹是高速旋转着擦过皮肤的,伤处还有猛烈的灼烧感。


也许是因为女孩是用的受伤的手开的枪才难保准头。中岛敦可不会傻到还认为她是因为不想伤害自己才故意放水的,她眼里的杀意可是童叟无欺实打实的——她是真的想杀自己。


他想想又觉得自己要昏厥过去了。他一个堂堂正正的一等兵,在军校时体能方面的成绩也算不错的,竟然连躲避一个小女孩的射击都做不到。


他正想高声呵斥对面的女孩子时,就听到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对了,他刚才是有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来着,这么说是另外一个成年人在往这里赶来了?


女孩刚才开枪时的确是有很响亮的枪鸣声的——她的枪没有装上消音器,在开枪的同时等于也暴露了她自己的位置所在。


中岛敦瞥了一眼自己肩头的伤口,他暂且还没有完全搞清楚事态,不过他直觉那个追上来的人显然敌意要更大一些。


女孩子射了他一枪发现没有完全射中后就也不多做停留,重新按住自己的肩膀就想要往深林里跑。


中岛敦迟疑了一下,事实上他也没有迟疑很久,甚至他在此停顿的时间都不够眨一次眼睛的,以他对情况的了解也没能够让他能理清什么线索来,他直起身来,将来福枪向什么都看不见的上空射了一枪。


枪击的“砰”的声音在静谧的这个长夜里异常清晰,他用眼角的余光向后看了看,耳边的脚步声愈来愈近了。


他半胁迫似的转头叫住那个步伐不稳的女孩子:


“喂。”



 

蝉鸣声一阵盖过一阵,中岛敦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那个人是在找你吗?”


他刚才把女孩带到树杈上就耗费了不少力气,他被女孩一颗子弹擦伤肩头还好说,女孩身上本来就带着伤不方便爬树,中岛敦是恨不得自己有飞檐走壁的大轻功可以把她一波带上树。可惜他没有,就只能慢吞吞地背着她爬到树杈上坐下来。


他刚才在树下已经看过了,这个树杈刚好能够被延伸出去的树枝上繁茂的树叶完全遮挡住,只要是他们在树上不发出声音,这里就能成为一个绝佳的躲避之处。


女孩子点了点头,夜色里都能看得出她的脸色因为失血而泛着苍白。她看了一眼中岛敦怀里的来福枪,目光又在他身上的作训服上停留了半晌,完全确定了他的身份之后她终于轻声说了一句话:


“他要带我回去。”


回去?回哪里?中岛敦愣了一下,望进女孩子湛蓝色的眼睛里。那双眼睛里的情绪太过于复杂,中岛敦一时间处理不过来这些信息,他眨了眨眼睛,紧接着倾身上前,捂住了她的口鼻。


他自己用另一只手在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示意女孩子掩藏气息。


——有人来了。

 

按女孩的话说,来者是要带她回去?可是有谁会带着枪械和鞭子,像是来抓人一样地出来找人啊。


中岛敦透过树枝的罅隙看到树下穿着一身漆黑的男人手里的手枪,腰上有一个束带裹着一只折叠起来的长鞭。


更何况,女孩身上还带着伤,手里——等等,这个年纪的孩子为什么会用手枪?


中岛敦才注意到这一点。光看外表他估计女孩是十四五岁的年纪,她会使用枪械这就很不科学了。临近他们部队驻扎营地不远处的确有几家原住民,不过他们打猎时用的都是箭矢和猎枪,不可能会像她手里的那只银光的半机械手枪。


他脑子里闪过几个不怎么好的猜测。


中岛敦的上司,也算是他半个老师的名为太宰治的上级军官,在他们刚刚进入这片森林驻守时,就曾经轻飘飘地提到过:


“这个地方经常有雇佣兵出没的,如果看到他们在做什么不好的事情的话……敦君知道要怎么做的吧?”


只是,中岛敦无论如何都无法确信这个毫无疑问、仅剩下来的最后猜测:


这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有可能是雇佣兵吗?


中岛敦瞥了一眼女孩,她的上身贴近树枝,保持跟自己差不多的姿势,也在观察树下那人的行动。中岛敦从刚才就有注意到,似乎提到树下那个人的时候她的身体就会下意识僵硬起来,有点像是恐惧,又有点像是攻击性。


嘛……总之现在先躲起来。

 



 

两小时前。


边界的森林本该是没有什么人员走动的,这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午夜了,芥川龙之介却在这个时间蓦地惊醒,辗转反侧了十分钟左右还是无法入睡,胸口一阵心悸。


他很少有这样糟糕的预感,上一次有这种感觉的还是在三年前,太宰治叛逃黑手党时。


他从床铺上爬起来。他的衣柜里都是大同小异的黑色长款外套,他随意拿了一件披在身上之后就打开了房门。


门外等候着的樋口一叶一瞬间挺直了背脊,紧接着向他半躬身,标准的60度。


“出了什么事?”就算是樋口一叶——芥川龙之介的直属部下也不可能大半夜不睡觉在这里候着他。芥川龙之介很肯定黑手党内部有什么事发生了,而且绝不是简单的货物丢失或是目标跟踪失败之类的小事。


樋口一叶直起上半身来,金色的眼睛是一如既往的一丝不苟,甚至要比平时汇报公事更为严肃:


——“泉镜花逃走了。”


……这时候该夸奖自己对于糟糕的境况的预感能力很强吗。芥川龙之介扶住额头,本就白得病态的脸色这时候更为惨白了一分。


“暂时不要让首领知道,先通知一下尾崎红叶吧。”他对樋口一叶这么部署了之后,又返回去房间拿了配枪和他惯用的皮鞭,“在多久之前发现她逃走的?”


“二十分钟前。”


应该还没有走远。芥川龙之介思索了一下,吩咐樋口一叶:“我去把她带回来,你留在这里待命。如果三小时之内我没有回来,你就把情况报告给首领。”


“是!”

 

这片森林可以算是他们港口黑手党比较重要的一处地界。


虽说名为“港口黑手党”,他们组织的实质是雇佣兵性质的组织,和现在大多数的雇佣兵组织性质相当,都是拿钱办事。走私也好,暗杀也好,雇主出钱雇佣他们协助办事,就会有适合的人员被部署下去接活。


至于为了达到目的而使用怎样残忍的手段,都取决与雇佣兵本人的决定。


芥川龙之介也是在近几年才迁升到现在的地位的,选择成为黑手党自然也有他的理由。

 

不过无论是怎样的理由都不重要——因为几乎所有就职在黑手党的雇佣兵都有着不为人知的过去。


不堪也好,憎恶也罢。


过去的记忆都是不会轻易地就在脑海里消失的。

 

泉镜花是被尾崎红叶一手教导出来的暗杀好手,后来首领任命芥川龙之介接管了泉镜花一半的管辖权。


原因为何,他在很久之后才知道:


泉镜花和芥川龙之介一样,都是从黑手党暗无天日的最底层,一点一点地爬到现在的位置的。


她在过去的半年多里,暗杀了整整三十五个人。——而她最后的两个暗杀对象,是她的亲生父母。


泉镜花毫无疑问是个天生的杀手。芥川龙之介见到泉镜花的第一眼就在心中笃定。女孩子的那双眼睛和以前的他很像,好看的眼瞳里却没有神采,像是无底的深渊一样,透不进任何一点希冀的亮光。


就应该是这样的,芥川龙之介这么想着,他们作为雇佣兵本职的人,本就不需要什么多余的希望。


将自己全然寄托给渺茫的希望也许会让事态变得更加糟糕。芥川龙之介想到离开时没向任何一个人辞别的太宰治,下意识捏紧了拳头。


是的,是不该有什么多余的希望。

 

黑手党在森林里的基地是在地下的,跟芥川龙之介小时候住的地下街的格局有一点相似。


每次进出基地芥川龙之介都会没由来地泛上一阵厌恶之情,也不知道是对于这个酷似地下街的基地,还是对于他自己摆脱不掉的过去。


他第一次露出那种嫌恶神情时甚至捂住了口鼻,将呕吐的欲望又硬生生压抑下去。


因为他的身体状况一直不太健康,过于纤瘦的躯体和从未处在最佳状态的内脏功能让他的体能在港口黑手党中基本是处于中下水平的。


这就意味着他没有办法像是大多数黑手党中的雇佣兵那样靠着体能优势来完成任务。


也就有了后来太宰治教导他准确地使用枪械和皮鞭等武器来增强他的个人能力,并尽可能地减少他体能的消耗。

 

他无法定义他自己对于泉镜花的感情。


潜意识里芥川龙之介觉得自己或许是对泉镜花有那么一丝怜悯之情存在的,但他很快又否认了这一点。泉镜花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他也没有能力去怜惜她,尽管这个女孩才刚过了十四岁没多久。


但既然已经成为了黑手党,对她而言就没有任何退路了。


她只能选择继续战斗,掠夺更多人的性命;再则,就是在任务失败,或是背叛组织的时候,结束自己的生命。


她在叛逃黑手党的时候,就应该做好了接受一切结果的准备。


如果她下不了手……芥川龙之介的手指在手枪上紧了紧,骨骼的形状因为部分凹陷的经络而凸显地异常清晰。她下不了手的话,就由他来做个了结。

 

二十分钟,她走不了太远。


只是这片森林很大,如果泉镜花选择了比较崎岖的路线,他也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能够将她追回来。


他在出基地之前已经看过了地图,大体可以框定泉镜花逃跑的路线有三条。

 

一条是向海域边界的:不过芥川龙之介率先就否决了这一选项。


泉镜花无亲无故,尽管她是作为雇佣兵的战力才在黑手党中存活下来的,但很明显黑手党除了利用她以外也还是将她纳入为是成员中的一个。


也不是没有人对她抱有感情。


譬如说尾崎红叶——最早就是她从黑手党的底层把泉镜花带上来,也教会了她暗杀他人的方法。泉镜花现在使用武器和作战的手法和尾崎红叶可以说是如出一辙。


芥川龙之介没有兴趣知道尾崎红叶对泉镜花到底有着怎样的深厚感情,不过从那个女人的眼里他至少能看得出来有一丝爱意,无论那个爱意到底是真实的还是专门做戏给外人看的,芥川龙之介都无法否认尾崎红叶对泉镜花全无一丝感情这一点。


除了尾崎红叶以外,他几乎再想不出与泉镜花关系更密切一点的人来了。


而如果从海上跑路,她就必须有人接应她才能成功:附近的海域既深又蕴藏重重危机,而那片海域作为黑手党走私某些货物的重要渠道,监管的力度可想而知。


泉镜花没有能力在无人注意到的情况下准备船只一个人逃走。

 

另外一条,是往森林东面的山路:泉镜花有很大的可能性会走这条路。


这片森林是东面靠山西面靠海的,地势东高西低。港口黑手党分在这里的地下基地在整片森林的东北面,离山麓的距离相较于到海域的路程要短很多,如果翻过那片山脉,他们从基地追到她的可能性就要大打折扣。


只是山路难走,尾崎红叶给她准备的衣物又向来都是和服木屐,她在山脉上的行进速度快不起来。


黑手党实在是不缺人手用地毯式搜索来逮住她的。


这点泉镜花也应该再清楚不过了。

 

另外一个选项的可能性无疑是最大的了,剩下一条路……


芥川龙之介的眼神凌冽了几分。


——剩下的一条路,是往森林深处,直通向村落的一条路。


然而不久之前,有一批正规部队驻扎在了村落的附近。如果从中路走,势必会途经部队的驻扎营地!

 

不得不说,芥川龙之介的行动力高的吓人——不过细想一下,他以这样一副羸弱的身躯摸爬滚打到现在的地位,若是量化他在这期间付出的努力,必然是一个常人难以想象的庞大数字。




他的猜测完全正确,泉镜花的确是选择了中路,向着村落的方向逃亡的——而泉镜花的状态并不好,她在之前一次暗杀行动中受了伤,本就没有处理好的伤口因为奔跑的动作而崩裂开来,失血让她的体温骤降,夜晚的风吹在身上她都要打好几个寒颤。


但她没有因此停下步伐,她咬紧牙关,向着森林更深处奋力奔跑。


芥川龙之介像是已经摸透她会走的路线了,要不是她要早了二十分钟跑出基地来,芥川龙之介或许已经抓到她将她带回黑手党了。


港口黑手党的三大最重要的条律之一,就是不能背叛组织,除了太宰治以外,泉镜花还真的不知道有什么人是毫无代价地从黑手党中完全脱身的。


一旦叛逃失败,会面临的酷刑或许会比死亡还要恐怖。


泉镜花其实一度想过自我了结生命,但她终究还是不甘心——就算是这样苟延残喘地活着,也好过死亡。


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她不想就这样简简单单地放弃!


泉镜花并不是出生于腐朽的底层。但她身上的确有着和芥川龙之介相似的经历:他们都曾经是无底的深渊中爬上来的,是的,从充斥着淤泥、腐臭、自我怜悯的深渊中,拼尽哪怕是仅存的力量,艰难却又顽强的活下来。


有着这样经历的他们,当然更知道继续生存下去的意义有多大。


泉镜花或许比芥川龙之介要幸运一些。


——她在逃亡出来的这一个晚上,遇到了一个给她的人生带来很大转折的人。



 

 

中岛敦连眼睛都不敢眨动几下,他都害怕睫毛震颤的声音会惊动在树下徘徊的黑衣男人。身后的女孩子这时很乖巧地听从了他的指示,也屏气凝神,掩藏住自己身上发出的气息,以免被芥川龙之介发现了他们藏身的树杈。


要知道,一旦被发现了,他们就别无退路了。


硬拼也不是不可以——中岛敦好歹也是个正规军的一等兵,单纯是近身肉搏的话,他也不是没有信心能将对方完全击倒。只是……中岛敦想到坐在离他只有咫尺距离的女孩子:


尽管外表没有表现出来,但她绷紧了的身体线条和无意识里咬住的下唇完全可以看出来她对于这个来“带她回去”的人有着不怎么美好的回忆。她无意识的反应像是在……恐惧着对方一样。


不过中岛敦也没有把这个当真,他的直觉向来不作数,判别事物的能力也不像是太宰先生或是部队里其他队员那样准确。


不过无论女孩对那个追逐上来的男人抱有的是何种情绪,唯一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她不想被“带回去”。


若说他刚才对于女孩身份的猜测还有些摇摆的话,在看到那个一身漆黑,全身都散发着危险杀气的男人绝对是港口黑手党的成员之一。那样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只有是长期身于黑暗中的人才会拥有的。


而这附近会出现的人里,他除了港口黑手党以外,想不到其他的选项了。

 

说起来,这个人的发型好似在哪里见到过……?等等!中岛敦呼吸一窒,他的确是有见到过这个人,就在他进入武侦部队的第二天,由队员之一的国木田独步单独影印出来的一份重要资料上,就有这个人的照片。


他记得,这人的名字是——芥川龙之介,就算是在港口黑手党中,战斗力也是排在前几位的人士。


他好犹记得国木田独步在交给他这份资料时,拖了拖眼镜,比以往都要严肃地对他嘱咐:“如果遇到了芥川,绝对不要跟他单打独斗,可以的话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已经晚了。中岛敦简直要败给自己的记忆力了,他现在甚至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悲戚感,他不仅没有跑走,还将被芥川龙之介追赶的女孩子一并带到了树上来。


要是被芥川发现了他们……中岛敦都不忍设想结果会是怎样,原因无他,如果他刚才是带着女孩子往营地跑,逃脱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但他们现在坐在树杈上,面临的就是四面楚歌,毫无退路的境况。


更叫人恐怖的是,芥川龙之介似乎隐约察觉到什么,他在他们藏身的大树这一带停留的时间似乎异常的漫长,中岛敦的一颗心就整个地被悬在半空中,都快到嗓子眼了。


他心里盘算着,实在不行,如果被芥川龙之介发现了踪迹的话,他就先行跳下树去和芥川硬干,反正他皮糙肉厚的,和芥川龙之介就算包裹在黑色大衣下也能看得出来骨干的瘦的身体相比,他的体能一定是略胜一筹的。


至少能够拖延住芥川,让女孩子有充足的时间逃走。


咦,他好像还不知道女孩的名字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泉镜花觉得他的身体都因为一直绷直而麻木了。


芥川龙之介搜寻了一圈未果,他挽起袖子看了一眼手表,从泉镜花的位置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他在这里停顿了几秒钟后,将抬起的手腕又放了下去。


从泉镜花出逃到现在,已经过了接近三小时的时间了,尚且湿润的泥土上尽管可以见到几个凌乱的脚印,却因为木屐的鞋印和成人的脚印混杂在一起,泥泞的湿地固形的本事显然不怎么好,很多地方都已经辨认不清了。


出乎泉镜花意料的是,芥川龙之介并没有再往深一点的森林里搜寻下去了,他看过手表上显示的时间后就转身往来时的路回去了。


她转念一想,突然明白了芥川龙之介的考量。


再向前行进对他自身是有害无益:再往前一段路程,就可以看到武侦部队的营地了。


不过对她也是同样的道理——她也是港口黑手党的一员,尽管她现在叛逃了组织,但对于正规军来说,他们是不会理会她的这些理由的。


更何况她手上的这些血腥脏污,是无法洗清的。


它们会伴随着她一路走下去,只要她还活在人世间一天,那些被血污包围的噩梦就会一直笼罩着她。

 

保险起见,他们又在树上呆了十五分钟,直至确认芥川龙之介已经走远且不可能再回来后,中岛敦率先跳下了树杈,他站在树下伸出两只手臂,示意泉镜花也跳下来,而他可以接住她。


泉镜花迟疑了一下,他对中岛敦还是有一定的戒备心理。尽管她身边现在也没有任何可以倚靠的人了,但由于她在港口黑手党中呆的这几年里,虽然她自身并未和正规军正面交锋过,黑手党中其他干部和正规军的对峙却屡屡可见。


不过……泉镜花歪了歪脑袋。她面前的这个男人,或许可以值得信任。


泉镜花总觉得从他身上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却不知道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她很少有过这样的直觉,但她现在只觉得如果是这个人的话,也许,她是说也许,可以将她从深渊中拖拽出来。


她缓慢地眨眨眼,手无意识攥紧了和服的布料,银白色头发的男人在树底下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见她没有动作,眼神有些疑惑。


“不用担心,我会接住你的。”


泉镜花向中岛敦点点头,松开双手,从树杈上径直跳下来,然后被中岛敦满满当当地接进了怀里。


好像,很温暖。泉镜花甫一跌进他的臂弯,脸颊贴在中岛敦的胸口上,暖意就从接触的皮肤传导过来。也许是因为军人时常锻炼,身体素质比较好吧?


又或者是,她已经有太长的时间里,没有与他人进行肢体接触了呢?


谁知道呢。



 

回到营地的时候天已经隐隐亮起来了。


中岛敦原本是作为放哨的士兵才在森林里巡逻的,突然带回来个小女孩,任部队里的什么人见了都还是吃了一惊。


刚刚从研究药剂的医疗室出来的与谢野晶子应该算是部队里最早见到泉镜花的人了,她看了一眼泉镜花,又看了一眼牵着她手的中岛敦,眼神反复比对了一会儿后,看起来有那么几分认真地问中岛敦:“你这是……喜当爹?”


“才不是!!!”中岛敦百口莫辩,手忙脚乱地跳脚否认,他也不知道与谢野晶子突然开玩笑是什么意思,但是这玩笑也太过了吧,他才20岁啊!


他转过头去看泉镜花,对方向他眨了眨眼睛。


“她叫什么名字啊?”


“泉镜花。”


与谢野晶子蹲下来和泉镜花四目相对,她愣了一下,然后立刻将中岛敦拽着女孩的手拍开,满眼亮晶晶地就拖着泉镜花往她住的地方走。


可能是去给她处理伤口了吧……?直男中岛敦显然不怎么能理解刚才与谢野晶子突然振奋精神是因为什么,所以等到他去换了一身干净的衣物再去总长室签到时,看到穿着蓬蓬裙摆洋服的泉镜花,一时间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他紧接着发现,不只是与谢野晶子,调派到这处营地来的所有军人几乎都出现在了总长室。中岛敦的脑袋上很应景地蹦出了好几个硕大的问号。


“话说回来,大家为什么都在这里……?”


中岛敦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口有人进来后关上门锁的声音。


“是我叫来的。”——来人是福泽谕吉,他们所有人都得尊称一声总长的正规军上级军官之一。


他注意到泉镜花好似有点紧张,两手都捏成拳头,随即像是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又把两手交握在一起放在身前,小手指无意识地勾住了裙子的下摆。


“请让我留在这里。”


也许是因为福泽谕吉进门后所有人都噤声了,她的这句话显得格外的掷地有声,带着一种势如破竹似的气势。


中岛敦望了一眼泉镜花,又看了一眼福泽谕吉,紧接着他向总长鞠了一个90度的躬:“我也请求您!”


福泽谕吉什么都没有说,他长久地沉默着,脸上的表情愈发严肃可怖起来。泉镜花抬头对上福泽谕吉的眼神,大睁着的眼睛里满载了恳求的诚意。福泽谕吉僵硬的表情下是五味陈杂般的复杂情绪:天地良心,他对这样的眼神最难以拒绝了。


……


福泽谕吉点头,简短的说了几个字:“采用。”


“——太好了!”

 



天大亮,那是一个被泉镜花称为“明天”的,全然一新的日子。

 



 

There is no tomorrow till you come to me.

 





FIN.

 
标签: 文豪野犬 敦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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