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文咕哒】故事

故事

BY 温顾


※哨兵向导


  

  我在落座之后点了酒,酒杯被吧店仔推到我面前来,于是我率先把杯子上点缀的罐头樱桃给摘了下来送到嘴里,用来浸泡罐头樱桃的甜蜜糖水的味道从味蕾上蔓延开来。我把樱桃梗从嘴里抽出来,扔在了吧台的台面上。

  再抬起眼睛时,便瞄到了那个男人,他穿着笔挺的三件套的深色的斜纹西装,拉开了这个位于乡村的白人老头开的小酒吧的门,很绅士地走了进来。

  他一定是英国人,我想,这年头,也就只有英国人才会穿着这么西装屡屡地来喝酒了。

  我想也许是我的目光太过热烈,这个英国男人环顾了酒吧室内的所有角落后,还是在犹豫下坐到了我的身边,我听他用好听的嗓音发话,要了一杯玛格丽特。

  口音竟然还是贵族腔调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出身。不过如果他是真的贵族,那才是真的见了鬼了。我是绝不相信会有哪个英国贵族会来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喝酒的。至于我为什么能辨认得出他的口音——答案就是我也不知道,我知道的只有在以前的一场有哨兵向导参与的战役中我受了重伤,后来被这儿的人救治,尽管捡回了一条命,但属于向导的特殊感知系统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了,用专业点的话来说,我失感了,又加上因为当时我还被巨大的冲击导致了颅骨内的损伤,对于在那场战役中发生的事情,我完全想不起来,隐约的印象里,我那时候应该是有个与我共同作战的哨兵的存在的,但至于那个哨兵之后又去了哪里,变成了什么样子,我一无所知。何况,就算了解他的现状,又有什么用呢?我是个失感了的向导,不会有哨兵需要一个失感了的向导的。

  我想到这里时自嘲般地低下头,无声地笑了笑,终于把飞走的思绪给拽了回来,右边的高脚凳上坐的是个帅气的英国男人,他的吸引力显然不低,但酒吧里的人却都没有凑上前来搭讪,这倒是有些奇怪,我狐疑地看过去,发现这个男人竟然在看着我,他的眼睛是泰晤士河的颜色,镶嵌在他的眼瞳里又像是两颗海蓝宝石,深邃而清澈。

  “先生,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来这种小地方喝酒呢?”我问。

  男人或许没有想到我会在出神了半晌之后突然和他说话,他愣了愣,摆了摆手:“也不算是小地方,我曾经就是在这里遇到我的爱人的。”

  “哦?”这样的好男人竟然已经有了伴侣——但他进来坐了这么久,我仍旧没有察觉到像是他伴侣的人物在这个酒吧里出现过,加之男人的身上一副满载故事的模样,我便饶有兴趣地顺势问了下去,“您是个哨兵吧,您的爱人是这里出生的人吗?不介意的话,能和我聊聊吗?”

  其实我对他人的故事也不会有那么大的兴趣,我这辈子听了太多故事了,有别人说的我身上的事,还有和我相关的人的事,可在我失去那段战役的记忆之后,这些故事都变得无关紧要了,它们都是那样陌生,是我触摸不到的虚妄。

  但我却还是那样问了。

  因为男人的脸上好像透露着一种无人倾诉的孤独感。

  果然,就和我想的一样,男人喝了点杯子里的玛格丽特,仿佛是用来润润口舌的,才慢慢开始讲述他的故事。

  “你怎么知道我是哨兵的?”男人问我。

  “嗯……潜意识里就是那么觉得的,我以前算是个向导,只不过意外失感了之后就失去了向导的能力啦,但要分辨作为哨兵的你和普通人的话,还是很容易的。”

  男人的脸色柔和下来。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我曾经的爱人和你一样,也是一位向导。他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向导。我们在战地上认识,和他并肩作战的哨兵不止我一个,战役中哨兵的五感和情绪都可以说是瞬息万变的,但他却可以精准地安抚身边的哨兵。后来有一天我受了些小伤,躺在临时搭建的医疗帐篷里,医生给我处理了伤口,烦躁快要从我胸口像是枪一样走火的时候,他撩开了帐篷的帘子进来。”

  “他说了什么?”照理来说的话,男人的爱人应该会在这时候对他说什么才对吧。

  男人摇了摇头:“他什么都没有说。因为当时我们已经度过了一波最大的危机,得到了暂时喘息的机会,他听说我受伤了,自己爬到山上去给我灌了两大壶甘甜的山泉水回来,然后又背回来,送到我在的那个医疗帐篷里来。他什么话都不说,就是把那两个沉重的银水壶递给我,坐在我身边看我拧开壶口喝了一口。那毕竟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我其实想不起来那时候水的味道究竟是什么样的,我也说不上来了——但他的视线却是甜蜜的。”

  “他和你告白了?”

  “不,恰恰相反。占地上我方拥有的哨兵战士的数量是多于向导战士的,所以当时他也需要负责安抚除我以外的其他哨兵,任务不轻。当时暗恋他的哨兵不在少数,我只是其中的一个而已,而且我还知道,如果和别的哨兵比起来,我的胜算连五成都不到。也许是他单独探视我,又给我带了这样的探病礼,我一时没有控制住自己,便将我的爱意说出了口。”

  “哇!”我惊叹一声,手里不自觉捏紧的杯子里的液体由于皮肤的热传递,变得温热起来,我隐约好像觉得这故事有些熟悉,却也不知道是哪里熟悉,“他答应了吗?”

  “他答应了。”男人说到这里时唇角往上扬起,他温柔地看着我,像是在透过我看到他曾经的爱人。

  我敏锐地注意到他在刚开始叙述时用的就是“曾经的”这一定语,难道他的爱人和他分开了吗?要知道,结合过的哨兵和向导几乎是没有办法分开的,结合后被强行分离的哨兵和向导都极有可能进入崩溃的境地,能存活下来的几率十分之小。

  我正在斟酌着词句,究竟应该怎样委婉地问出口时,男人像是有读心术一样,洞察了我的想法,很快又说了下去。

  “我们没有马上结合,尽管我和他都想那样做——你知道的,我们那时候还没休战,要是和我结合的话,他就没有办法安抚我以外的其他哨兵了。我们拥抱在一起,祈祷在战役结束,我们回到英国后再正式结合。”

  我张了张嘴唇,却说不出半句话来。我的心里有个声音在叫嚣着,让我制止男人继续说下去。从男人进门后,到他说到现在为止的所有线都被串联在了一起。

  我好像已经知道了故事的结尾!

  男人垂着眼,任由他金色的睫毛将海蓝宝石的眼瞳给遮盖住大半:“可我没有将我的爱人接回祖国去。我们打赢了仗,可他也在最后的一场战役中被重伤,失去了踪迹。我找寻了很多年,却始终都找不到他。”

  不只是他说的话,他的眼神,他颤抖的睫毛,像是下一秒就要落泪,可又在强撑着自己的模样,让我的心脏像是被抽干了血液一样绞痛起来。

  “是个很无趣的故事吧。”男人勉力笑了一下,似乎在对我说抱歉,“时间不早了,我也差不多要回去了。”

  他说完,将他面前酒杯里装着的玛格丽特全部给喝了个空,理了理衣襟后,他站起身来,将西装除了最下面的纽扣尽数扣好,把长柄伞拿在了手上,打算离开这里。

  “先生!”

  他要走了,焦急瞬时笼罩了我。

  我站起身来,慌张的手臂带倒了酒杯,杯子里的酒还没有喝完,液体流淌下来,甚至从吧台也漫了出来。但我已经无暇顾及,我跟在他身后冲出了店门外,大声地问他。

  “您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呢?”

  男人转过头来,他取下帽子,眯着眼睛笑起来时眼角有些微的皱纹。

  “大概是因为,你和他实在是很像吧。”

  我忘记了自己本要说些什么,身体好像被什么亡魂支配了,又或许是我曾经的记忆在这时候突然回溯,让我的行动变得奇怪。我听到我的声音散在风里——

  “先生,下次请再来喝酒吧。”

  “下次,我想请你听一听,我的故事。”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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