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はピアノ
BY 温顾
——收录于轰出合志《ECHO》
绿谷出久敲了敲Jeep牧马人越野车的驾驶座那儿的车窗。
暗色的车窗看得不太清晰，但他透过那层隔断，还是能一眼辨认出来那里面坐着的是个长得很帅的男人。他害怕里面的人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他手仍旧抬着，保持着刚才敲窗的姿势，用唇语问：“HOT ICE君？”
炽热冰块，实在是个有些搞笑的名字。之前在线上看到这个ID的时候，还以为会是个文艺女青年，结果后来聊了几句，才知道是个男青年。HOT ICE在车窗里向他点了点头，绿谷出久会意地往后跳了一步，HOT ICE才得以打开驾驶座的车门的同时不让车门打到他的身体上。
HOT ICE碰上驾驶座的车门下车，开了越野车的后备箱，绿谷出久的箱子有些大，他好像把他的家给搬了出来，箱子里放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或许根本不会使用的东西。他提着箱子往上时人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
“我来吧。”HOT ICE终于对他说了第一句话。
出乎绿谷出久的意料，HOT ICE的声音很好听，他一瞬间想到春季的清泉，温温和和的，有种贵公子的感觉，他向他点了点头，把箱子又放回了地上，看到HOT ICE几乎都不需要大喘气，非常轻松地就把箱子给提了起来，安稳地放进了后备箱里。
“啊，谢谢你，HOT ICE君。”
“轰。”
“嗯？”
“轰焦冻。我的名字。”
绿谷出久这才意识到轰焦冻说的是自己的名字，显然是要纠正他刚才一直叫轰焦冻“HOT ICE”的事。什么啊……明明是他自己取得ID。不过绿谷出久也可以理解，毕竟不是所有人都习惯在现实生活中被叫网名的——轰焦冻显然就是不习惯的那类人。尽管绿谷出久并不属于那类人，但他还是马上回答：“我叫绿谷出久。”这样就算两个人都交换了姓名了，很公平。
绿谷出久跟在轰焦冻屁股后面又绕回了驾驶座，轰焦冻打开车门之后才注意到他仍旧在这儿，觉得怪好笑的，他那么觉得的下一秒，就确实笑了一下：“绿谷，你应该到对面去。”
“啊？”绿谷出久愣了一下。
“驾驶座可容纳不了两个人啊。”
绿谷出久反应过来，窘迫不已，脸一下子变得通红，他赶忙又跑回到副驾驶座上，关上了车门。
“晚上十一点应该就能到。”轰焦冻打开手机地图，把他之前搜索过的历史记录调出来，上面显示的是从绿谷出久公司楼下到临市海滨浴场的酒店的最快路线。绿谷出久下班时间比他要晚，轰焦冻是直接过来接他的。
“好。”
他们是在一个陌生人搭伙度假旅游的交友App上认识的，此前并没有见面过，只是在App的内置聊天室里简单地说过几句话。这个App的注册门槛不低，杜绝了一大批乱七八糟的人。不过轰焦冻长得那么好看，绿谷出久很疑惑他为什么不直接在头像上放上自己的照片——那样的话可能会有很多漂亮女孩子搭讪轰焦冻一起去旅游的。
轰焦冻发动了车子，天色已经有些黑了，要去临市，他们不得不穿过一段很拥堵的市区道路，从前车窗看出去，满是路上车子的红屁股。
“吃过晚饭了吗？”堵在半路上的时候，轰焦冻转过头来问绿谷出久。
绿谷出久很坦然地摇了摇头，他们公司有点下午茶的习惯，三点一过就会茶水小妹送过来红茶和糕点，今天的下午茶是鲷鱼烧，红豆做的内馅很甜，他忍不住多吃了两个，现在并不算太饿。
“我买了土豆沙拉的餐包，饿得话可以吃两个。”轰焦冻说。
“谢谢轰君。”不得不说，轰焦冻的确是个很体贴的驴友，要是他是个女孩子的话，说不定现在都要沦陷了。绿谷出久想，幸好他是个男的。
市区堵车的情况比以往还要严重些，也许是因为周五晚高峰的结束时间推迟的关系，他们一路停停走走，轰焦冻的牧马人终于开出市区的时候，绿谷出久都已经觉得有些饿了。他也没避讳着和轰焦冻第一次见面，讲究客气不客气的事，非常直接地向轰焦冻要了一个土豆沙拉的餐包，土豆很软，加上蔬菜和蛋黄酱包在面包里，至少在饿的时候还是很好吃的。绿谷出久在出发之前，就已经和轰焦冻确认了他们出行的时间，因为两个人都是忙碌的上班族，只好定了周五出发，周日晚上回来，在海滨度一个周末的假。
“轰君是什么职业啊？”绿谷出久突然想起来，他只知道轰焦冻是个上班族，却并没有详细询问过具体的职业。
轰焦冻很快就回答了他：“律师。”
“哇……好厉害……”绿谷出久之前就和轰焦冻提过，他只是个普通的公司职员而已。
轰焦冻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偏过头给了绿谷出久一个眼神：“可以在车上睡一觉，还要再三个小时才能到，我会叫你。”
绿谷出久非常爽快地就答应了——“好的！”他的确有些困，为了让这周末不用去公司里加班，他这几天都牺牲了午睡的时间，加快手上干活的速度，把很多东西都做完了。听到轰焦冻这话，他很开心地把手上吃完了剩下的餐包的塑料包装给扔进了车里的垃圾袋里，从他放在脚边的包里掏出一个套在颈部的睡眠枕。
轰焦冻有些惊讶，却没有表现在脸上：绿谷出久那只包里，究竟是怎么塞得下这么大一个U形枕的……
绿谷出久一直睡到轰焦冻把他叫醒为止，他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才发现他们已经抵达了临市的海滨区了，车子停在预订好的酒店的停车场里。
“到了啊？”他口齿不清地问轰焦冻。
“嗯。”轰焦冻点了点头，他给他拉开车门。然后自顾自地去开后备箱，把绿谷出久的行李箱给拿了出来。只是一个周末的行李，轰焦冻只理了一个健身包那么大的斜挎软包，他背上包，又把绿谷出久的行李箱轮子朝下地放在地上，关上了后备箱。再推着箱子走到副驾驶座前面的时候，绿谷出久竟然又睡过去了！
轰焦冻哭笑不得，只好再次把绿谷出久叫醒。他把绿谷出久终于从车子里撵出来，去前台登记入住，忍不住觉得自己好像带了三具行李——他自己的旅行软包、绿谷出久的箱子、还有绿谷出久自己。
“先生，今日的标间已经都被入住了，给您免费升级大床的套房可以吗？”前台的服务生在系统里看了一遍，很不好意思地和轰焦冻说道。
“没关系。”轰焦冻看了一眼在他身后不远处哈欠连连的绿谷出久，又转回头来对前台的服务生说，“房卡给我吧。”
轰焦冻拿过房卡，带着三具行李进了电梯。等刷了卡，进到套房里面。
绿谷出久看到床的瞬间，却突然清醒了。他讷讷地说：“……大床啊？”
“标间没了，前台换的。”轰焦冻言简意赅地解释。
“好吧。”绿谷出久扁了扁嘴唇，他才发现轰焦冻是一路把他的箱子推上来的，下意识又转过头去和轰焦冻说了声谢谢，才找了套房靠窗的空间，把他的箱子给打了开来。他箱子看着大，里面装的东西却不多，唯一占体积的却是只棕色毛绒的大熊玩偶，他把熊从箱子里挖出来，扔在了床上，才又从箱子里面拿了洗漱用品出来。
“你要先洗澡吗？”他蹲在地上弄他带来的东西，和轰焦冻说话的时候又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在酒店套房的黄色的灯下面看着像幽深的潭水。
轰焦冻掉进两汪潭水里面，放弃挣扎，任自己往下沉。他摇了摇头：“你先吧。”
等轰焦冻也洗完从浴室出来，已经洗漱过的活动行李已经歪倒在床上睡死了，他的衣服下摆因为睡姿的关系被掀起来一些，一只手还抱着熊，轰焦冻终于知道他为什么需要这么大尺寸的箱子用来装他的行李了，光这只熊都能占据一半大的体积了，他擦干了头发，把绿谷出久的塞到他的另一只手上，才终于有了可以睡的地方。
虽说他们在几小时前还是陌生人，但躺在一张床上，却没有太大的因为不熟悉彼此而产生的不适。轰焦冻苦思冥想也想不出这是为什么，只好掀起被子把自己缩进里面去，闭上眼睛，放弃了继续思考这件事。
轰焦冻睡得浅，只隐约记得他梦里被一只猛熊追着跑了三个街区。
绿谷出倒是久一觉睡到自然醒。他醒来发现自己的熊被抱在了靠床边的那只手上，有些害怕他昨天是不是睡相很差，可再偏过头去时，就已经被轰焦冻的睫毛夺去了注意力。
轰焦冻还在睡着，睫毛低垂着着的，贴在下眼睑那儿。他的很长很密，却根根分明，睁开眼睛时会显得眼睛很大，对，就像这样睁开眼睛的话——绿谷出久这才反应过来轰焦冻已经转醒，正和他四目相对着。绿谷出久有些尴尬，盯着别人睡觉的确不怎么礼貌，他不太自然地眨了眨眼睛。
“你醒啦。”
“嗯。”轰焦冻的声音带着点刚起床的沙哑。
他们收拾好东西，到了海水浴场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多，绿谷出久穿了条泳裤，去租了一个泳圈，打完气准备下水时，又从很远的地方跑到沙滩的休闲椅这儿，问在遮阳伞下面的轰焦冻要不要也一起去。
轰焦冻尽管喜欢海边，却不怎么喜欢接触海水，他摇了摇头，让绿谷出久注意安全。而他自己则在遮阳伞的阴凉下面看书，打开上周新买的还没看完的《刑事法案三十例》，打算在这儿轻松地看会儿书。
绿谷出久不会游泳，带着泳圈才敢下水，轰焦冻看了几页就不免有些担心。他视力很好，抬头能看到浅海附近的人群，他仔细辨认了一下，确认了绿谷出久还带着泳圈笨拙地在水里扑腾，才放心继续看下去——直到绿谷出久上岸为止，他都保持着阅读几页就抬头看一眼绿谷出久这样的循环。
晚上他们是在一家酒吧餐厅吃的晚餐，牛排切成小块在放进嘴里咀嚼，等吃完了，他们才去吧台那儿点酒，其实点的都是鸡尾酒：因为绿谷出久喜欢那种调过色的有渐变色的样子。
特调的鸡尾酒味道有些甜，绿谷出久好喜欢那个浸满酒液的罐头樱桃，砂糖和酒精混合在一起，又是樱桃的果肉，他喝完之后又再要了一杯一模一样的。他不知道轰焦冻其实不胜酒力，一杯鸡尾酒就足以让他没那么神志清明了。于是在他喝完第二杯要第三杯的时候，他也给轰焦冻再叫了一杯新的。
他们一人手里拿着一杯酒，人都已经醉醺醺的了。
轰焦冻的醉里好像还带着点清醒，他清醒地看到绿谷出久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好像是在尝嘴唇上沾到的酒液的味道。轰焦冻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有些渴，却也不想喝水。他轻声唤：“绿谷。”
“嗯？”绿谷出久转过头来。
轰焦冻把自己的唇瓣贴在了绿谷出久的唇瓣上。他这下才终于觉察到醉意，好像是血液里的酒精刚才都被凝固，现在又融化了重新流动起来。轰焦冻吻了绿谷出久好一会儿，才终于放开绿谷出久。他们的唇瓣上都有些水泽，也不知道是酒多一点，还是唾液多一点。
绿谷出久却在这时候忽然清醒了：他收回前言，不只有女孩子会沦陷，连他也会沦陷的！
“你醉了吗？”他问轰焦冻。
轰焦冻如实回答他：“我不知道，可能有一点吧，但我记得我做的事情。”
“那好吧。”绿谷出久又垂下眼睛，他挣扎了一会儿，终于又抬起脸来，“你真的会记得吗？”
“会。”轰焦冻很笃定。
于是绿谷出久把轰焦冻扯下来，有些强硬地又和轰焦冻吻了一遍，这次要比上次要更激烈一些，舌尖相抵，抵死缠绵。
那天晚上，熊玩偶被扔在了套房里的沙发上，不再占据床榻上的任何一点空间。
过于放纵的后果，便是他们第二天都到中午才起床，轰焦冻的太阳穴一跳一跳地，好像隐约带着点酒精发散完了之后的头痛。
绿谷出久从下面把自己的熊又塞回了行李箱，他坐在箱子边上的地毯上，认真地思考他是不是就不应该带这个熊出门。
他想了半天，才想起另外一个事情，又爬回床上。
“轰君，昨天晚上的事情你都还记得的吧？”
轰焦冻点了点头：“嗯。”
“哦……”绿谷出久兴起问完，却又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接话了。他还以为醉酒的人说记忆清晰，一般都是真的醉话而已，第二天起来还是会忘掉所有，但是轰焦冻却什么都记得。
直到轰焦冻开了口：“绿谷，你之后……还会和其他陌生人一起去玩吗？”
绿谷出久没想到提出这句话的人会是轰焦冻，事实上，同样的问题刚才也在他脑子里盘旋了很久，却又被他因为尴尬而压抑下来。
绿谷出久想了想，他问：“轰君，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样的答案呢？”
轰焦冻却答非所问。
“我喜欢你。”他说。
轰焦冻的脸正对着从窗外进来的阳光，把他原本就白皙的皮肤照得更白，一双眼睛却很有神，他看着绿谷出久，很认真地这么说着。
绿谷出久笑了。
“好啊。”
绿谷出久去退了房，走出酒店，轰焦冻已经把车子从停车场里开了出来。他跳上牧马人的副驾驶座，转过头去看轰焦冻时，轰焦冻已经换了档，缓缓地把车子开到了正道上。
他们在回去的路上看到落日，轰焦冻把车子暂时停在空旷的路边，他和绿谷出久牵着手，一直坐到日落西沉，才又上了车，一路前行回到他们各自的家里。
绿谷出久回去之后，把那个App给卸载了。
他知道轰焦冻也做了差不多的事，却不知道轰焦冻把HOT ICE的ID改掉了。当然，新改过的“喜欢人偶偶”的那个人，还是很快地就卸载了这个App——因为已经不需要了。
下一次轰焦冻来接他的时候，就将是把他带回他的家的事了。
*歌词选自高田みづえ-《私はピアノ》
しまいそうな時にはサンバ
ためいきが出ちゃうよな恋
静かに抱きすくめられて
焼けた素肌が今でも なつかしい
END
